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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章 驚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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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章  驚聞

陸安衍接過藥碗,幹凈利落地將藥一飲而盡,他已經習慣了這苦澀的藥味。

今日他倒是難得有了些精神,拉著姜德音的手,說道:“等我好起來,我讓雲姨去姜府正式提親,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。外祖母她也好了很多,上次都認得我了,還催我成親呢。”

姜德音的神情不由地一僵,垂下眼眸,她勉強笑了笑,道:“好,等你好起來。”

陸安衍看著姜德音那勉強的神情,心下一沈,他拉著姜德音的手松了開來。

沈默了一會兒,看著姜德音愈現纖細的腰身,他艱難地開口道:“阿媛,如果你改變主意了,記得和我說。”

姜德音聽了,心頭一驚,她擡起眼,看向陸安衍,一下就看出陸安衍的情緒不對,忙拉起陸安衍的手,嗔聲道:“怎麽?你這是嫌棄我了?”

陸安衍看著姜德音近在眼前的小臉,見她直直地望著他,他的心忽然溫軟如水,搖了搖頭,道:“沒有。”

“真的?”

“真的。”

“呼…”姜德音松了一口氣。她靠過去,閉上眼睛靠在陸安衍的肩膀,話語裏難掩疲倦地道:“好不容易嫁給你了,你要是把我退回去,哥哥一定會很生氣的。”

陸安衍聞言一怔,隨後,他側過身,忍著傷口的扯痛,將姜德音攬進懷裏,感受到懷裏輕飄飄的分量,他憐惜地道:“阿媛,是我不好。”

是他拖累阿媛了。

姜德音將自己埋在陸安衍的懷裏,聞著他身上濃郁的藥味,她的眼眶潮潮的,她的安衍哥哥,她要怎麽和他說,雲姨和外祖母已經不在了,陸府現下闔府縞素。

是夜,陸府裏靜悄悄的。

忽然,有細細的哭聲在西苑回廊外響起。

“呼——”陸安衍從睡夢中驚醒,他緩了緩神,只覺得心悸得厲害。轉過頭,就著昏暗的燈火,掃視周圍。

屋子裏沒有其他人,往常在床邊小榻上陪著他的姜德音並不在。

陸安衍不知怎的,只覺得心下不安。

突然,安安靜靜的屋子裏,斷斷續續地從門外傳進來細細的哭聲,由遠而近,又慢慢地遠去。

陸安衍撐起身子,他扶著床下來,披了件外套就往外走,卻不想渾身虛軟得差點站不住。

只不過是從屋子裏走到門口這麽短短數步,他就走得直冒冷汗,還未愈合的傷口因為走動扯得生疼。

越是靠近門口,越能聽到哭聲,哭聲裏還夾雜著含糊的說話聲,雖然聽不清,可是陸安衍卻覺得這聲音很熟悉。

他打開門,入目的便是清冷的陸府,白茫茫一片。哭聲是從左邊回廊傳來的,陸安衍走了兩步,就看到一個小小的孩子穿著單薄的裏衣,赤著腳孤零零地站在回廊上。

那孩子一邊走著一邊哭著。

陸安衍走了過去,走的近了,才發現這個孩子竟然是他的弟弟陸安晨。

“嗚…娘…”陸安晨沒有看到走過來的陸安衍,他慢慢繼續往前走,不斷哭著喊娘。

陸安衍攔住陸安晨,著急地道:“安晨,怎麽了?”

他看著陸安晨衣著單薄,急忙將外衣脫下包裹在陸安晨的身上,將陸安晨抱進懷裏。

陸安晨的身上冰冷冷的,他哭得滿臉通紅,一下又一下地抽噎著。

但是陸安晨好像看不到人,也聽不到聲音,他嗚咽著掙紮起來,驚慌地大聲喊道:“娘親,娘親……”

陸安衍悶哼一聲,放開陸安晨,陸安晨好像在夢魘中一般,他一離開陸安衍的懷裏,就跌跌撞撞地跑開。

陸安衍捂著胸口,血色從他的白色單衣上暈染開。剛剛陸安晨的掙紮,無意間扯到他的傷口。陸安衍喘了一口氣,閉了閉眼,而後睜開,看著陸安晨跑開的方向,他吃力地站起來,踉蹌跟了上去。

陸府裏到處都是白布黑奠,陸安衍順著回廊往大廳方向走去,越走越是心慌。

驟然,他的眼前一晃,靠近大廳的偏堂裏一排排的靈牌讓他停下腳步。

陸安衍走了進去,柳枝、翠環…這些都是陸府家生子。

陸安衍一步步走過去,一排排看過去,最後在顧平這個牌位前停了下來。是顧叔啊。

這裏,是陸府滿門!

陸安衍只覺得有什麽從心頭不斷湧上來。一種難以抑制的害怕讓他不由自主地顫唞起來。

“娘親。”陸安晨稚嫩而又惶恐的聲音從偏堂的大廳裏傳出來,也驚醒了陸安衍。

陸安衍從偏堂裏逃也似的走出來。

大廳裏是陸府主母謝燕雲的靈位。正跪在靈堂上的姜德音讓突然出現的陸安晨嚇了一跳。

姜德音匆匆跑過去,一把抱住睜大眼盯著靈位喃喃呼喊的陸安晨。

“晨哥兒,你怎麽到這裏來了?嬤嬤呢?”姜德音摸著陸安晨冰冷的手,著急地道。

她留了嬤嬤看著陸安晨的,怎麽就讓他一個發著熱的小娃娃自己跑出來了。

姜德音忽然頓住手,她這才註意到陸安晨身上半穿半拖著的衣服是,陸安衍的?難道說……

姜德音慌亂地擡起頭,果然看到大廳門口站著的陸安衍。

陸安衍呆呆地站在那裏,看著廳裏的靈牌。他只覺得劇痛從心口彌漫開來,攪得他五臟六腑都灼燒般地疼,一股澀味從喉嚨間翻湧上來。

“陸安衍!”姜德音驚恐地失聲喊道。

陸安衍看到姜德音驚慌失措地跑過來,從姜德音睜大的雙眼裏,他看到自己一身狼狽。

陸安衍遲緩地低頭看了看,發現自己身上滿是血跡斑斑。一滴滴的血落了下來,他擡手拭了拭唇角,濃郁的血腥味有點惡心,他忍不住就吐了出來。

鮮血濺在近在眼前的姜德音和陸安晨身上,原本還楞楞地呼喊著娘親的陸安晨望向一身血痕的陸安衍,他好像想起了什麽,突然尖叫起來。

“娘親,外祖母,快跑!快跑!小曦,不要松手,不要……”陸安晨失控地驚叫道,他那張通紅的臉陡然變得青白,渾身開始抽搐。

“安衍!晨哥兒!”

“快,去喊榮小侯爺!”

“來人……”

“扶著……”

“少夫人,少爺他……”

喧鬧聲打破了陸府的清冷,廂房裏燈火通明。榮銘站在床邊,床上躺著的是渾身血跡斑斑的陸安衍。

榮銘一邊收針,一邊絮絮叨叨著:“我都說了,你也是有媳婦的人,就算不為你自己想,也為阿媛想想吧,你總不會想讓阿媛年紀輕輕就守寡吧。你說你們這一家子,就會折騰我,看我幹嘛!看我也沒用,該喝的藥一樣不會少。”

榮銘瞪了一眼陸安衍,嘴裏的碎碎念就沒個停,他的面上看起來還是很淡定的,如果他收針的手沒有顫唞的話。

陸安衍看著榮銘,他現在並不覺得難受,只是身子輕飄飄的,很是困乏,他看了看四下,問道:“阿媛呢?”

“你這邊施針,我讓她先出去了。你弟弟犯了小兒驚闕,剛剛緩下來,阿媛現在哄著。”榮銘冷淡地解釋道。

他沒有說剛剛的場景有多麽混亂,也沒有說陸安衍的身體情況到底怎麽樣了。

陸安衍聽到安晨出事的時候,是想起來去看看的。只是他實在沒有什麽力氣,再看著榮銘那不善的眼神,他苦笑了一下,接著問道:“我爹呢?”

“在謝府,畢竟謝老將軍……”榮銘忽然停住到口的話,他不知道陸安衍到底知道多少事了,怕再刺激著人。

陸安衍的手蜷縮起來,良久,他才一字一句地說道:“都和我說說吧。”

榮銘是不想說的,可他知道事情到了現在是瞞不住了。他看著陸安衍胸口處扯開的傷口,沈默地重新上了藥,覆上紗布,小心翼翼地裹好,而後疲憊地靠坐在床邊的椅子上。

“陸府,滿門被滅。”榮銘的話剛剛出口,他看著陸安衍原本就毫無血色的臉在一瞬間就灰敗下去。

榮銘別開臉,他忽然不想再說了。可是話已經出了口了,總要讓他聽個明明白白的。

“除了陸安晨幸存,陸雪曦失蹤,陸府滿門無人生還。”榮銘吸了一口氣,將最後半句話說完:“而那時,謝老夫人恰好在府上做客,所以……”

陸安衍沒有說話,他就那樣靜靜地聽著,呼吸清淺。

榮銘好像察覺到什麽,臉色微變,他急忙搭上陸安衍的手腕,指尖的脈象虛浮如飛絮,行進間艱澀晦暗。

榮銘顧不上陸安衍身上的傷口,扶起陸安衍,左手搭在陸安衍的後心處,運轉真氣,斷斷續續地順著心脈導入。

“咳咳。”陸安衍嗆咳出一口血。

榮銘緩緩收回內勁,陸安衍現在的身子承受不了過多的真氣,若不是剛剛心竅堵塞,榮銘也不會冒險輸入內勁震動心脈。

榮銘他扶著陸安衍靠著床,並沒有讓他躺下。這時候,坐著對陸安衍來說,比躺著要好受一些。

榮銘看著陸安衍緊緊閉著雙眼,帶著些許青色的臉,他低下頭,眸子裏有些潮濕,卻不知該說什麽。

榮銘看著虛弱得似乎都睜不開眼的陸安衍,低聲道:“陸安衍,陸府沒人了,陸安晨驚嚇過度,連日高熱,情況也不是很好。陸雪曦落河失蹤,到現在也尋不著。陸府真沒人了呢,你好好想想!”

榮銘說完這話,逃也似的離開屋子。他知道陸安衍這人心思重,他說的這話字字都是在戳陸安衍的心窩,可是唯有這樣,才能激著陸安衍撐下去,就算以後……

可是過不去現在,談什麽以後?

這時,姜德音從門外進來。

倉皇離開的榮銘在錯身而過的時候,對著姜德音匆匆丟下一句:“阿媛,我什麽都和他說了,你、好好陪著他。”

姜德音頓了頓腳步,很快就走了過去。

她看著陸安衍唇邊殘留的血跡,沒有說什麽,只是掏出錦帕,坐在床邊細細地替他拭去。

“安晨沒事了,你別擔心,”姜德音的聲音有點沙啞,但卻很溫柔。

“雪曦,吉人自有天相,定是有人救了她的,你別擔心。謝府一切都還安好,爹的身子,榮小侯爺每日都幫著診平安脈,你別擔心。”

陸安衍看著姜德音細致輕柔的動作,在他生死未蔔時,阿媛堅定地嫁給他,在他昏睡的日子裏,阿媛替他撐起陸府。

她也不過是個小姑娘,這些日子以來,她該多麽難。

姜德音看到陸安衍一直盯著她看,她淺淺笑了笑,道:“安衍哥哥,無論多麽難,都會過去的。我們都能過去的。”

陸安衍看著姜德音,忽然覺得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,他緩緩地道:“阿媛,我會好好活著的,你別怕。”

他怎麽能死呢?死了,他的阿媛怎麽辦?他怎麽能讓父親和外祖父再經歷一次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?體弱的幼弟他要看護著他長大成人的,他還得找到失蹤的妹妹。

姜德音看向陸安衍的雙眸,她伸手摸了摸陸安衍的臉,道:“嗯,你陪著我,我就不怕。”

“明天,是雲姨的出殯嗎?”

陸安衍低頭,他掩去眼中的淚意,扯了扯嘴角道:“有我的孝服嗎?”

姜德音沈默了一下,才點了點頭,道:“有的,你是孝子,我是孝媳。”

陸安衍輕輕地攬過姜德音,他壓著情緒,低低地重覆道:“阿媛,我會好好活著的,你別怕。”

姜德音縮在陸安衍的懷裏,她的動作小心翼翼的,生怕掙到陸安衍的傷口。

聽著這話,她閉了閉眼,嗅著陸安衍身上那夾雜著藥味的血腥氣息,哽咽著道:“嗯,我不怕,你好好的,我們都好好的。”

長夜融在清冷的月色裏,細雪已經停了,只是在長街上鋪了薄薄一層。月色下,斜對著陸府的小巷子裏倒映出兩道長長的黑影。

“明天,是個不錯的日子。”

“是送葬的好日子。”

“呵,都做好準備。”

“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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